第六百一十章、分局
吉丸号对着天空『呜呜』两声鸣笛，便就离开码头，渐渐的远航而去了。处在十六铺码头的另一处，白家的情报人员把这一切看在眼里，确认伊贺俊六是真正离开上海，便回到局中覆命。
在远离租界的华人地段，一名福泰微胖的商人从黄包车下来，搓着双手呵出两圈白气，快步走进一所药材店里。掌柜的见着他，当即就笑眯起眼来，道：「王老板，看大夫？还是抓药哪？」
「看大夫呢。」商人就对掌柜微笑了起来，「大夫今儿在吗？」
「在，昨儿回来，今天就在局里注诊。」说着，那掌柜便就掀了布帘，热络地招呼这王老板进去了。
王姓商人走进屋里，并没有马上登上那明晃晃的木梯，却是一拐弯，往那放满药材的百子柜处找着抽屉，分别拉了几味药材来看。
「黄歧……车前子……蝉蜕……七味子……」
这四个抽屉同时打开，背后便响起了『喀』的一声，仿佛是有什么给解锁了。商人左右看了看，确认无人见着，才闪身进那楼梯底处，看似墙壁的一隅，竟是藏了一道门，连着梯子，一路往地下延伸去。
自军统建立以来，为了避人耳目，在全国各城便是如此建立情报站的。药材店的门面仅是个晃子，房子的地窖便挖空成个基地，是情报局人员的根据地。
商人走进这地下的办公室里，和同僚们点头问好，然后左右张望，果然就在几组电报机处，找到了他要见的『大夫』。
「三少帅。」商人便走上前去，对着正在电报机前捣鼓的上司，「我回来了。」
这电报机组员里，有两三名年轻的女局员，她们一双眼睛管不住落在三少帅脸上，这会儿看到上司来了，赶忙别开视线。
怒洋对此却是未有为意，也或是习惯了被人注视的目光，也就不再在意了。
「黎局长。」他把耳机放下来，见着这王姓商人，当即站了起来：「我们到你房里谈吧。」
这商人既不姓王，真正的职业也并非商人，他是上海情报分局局长黎明，直属于戴立旗下。
像他们这样的谍报人员，最成功的莫过于是从外表上，全然看不出与本业相关，黎明圆脸宽耳，瞧着就是个殷实商人，这使他在很多时候，都是教人不提防的。
两人进到办公房里，黎明便报告道：「三少帅，吉丸号已经出发，我亲眼看着，伊贺俊六就在船上。」
白怒洋端坐在座位上，便问道：「谁送他走的？」
「是……伊藤领事。」
怒洋听着，便讽刺地道：「犬养在防我们……对伊贺下手。」
「三少帅……说起来，我却是不明白，为什么不杀伊贺？」黎局长瞧着三少帅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，别人坐的那是叫办事，三少帅坐的，就叫作一幅电影画报，就是电影院门前贴的，都没有三少帅那样好看。
这样注目的三少帅，就全然不适合谍报工作，因为他招人啊，这一眼看去，姑娘家都愣住了、记住了。
「因为我们在谈判里，已答应另外两名伊贺，不杀他们的族兄弟。」怒洋说着，神色里却是带着一丝阴霾，「大哥和二哥认为，留着他，让伊贺持续在天王和军部间内耗、消磨，这在长远而言，能为日本的内政造成隐患。」
「原来如此……」黎明如此应着，可他却是敏感的听出了白三少帅的不悦。
这长官之间的决定，不是自己一名分局局长能评断的，黎明沉默了一阵，便就挑了些好话说道：「三少帅，现在伊贺已经走了，武先生又被他弟弟救走……至少，他就不会再受酷刑折磨……命是保下来了。」
谁知怒洋听着，这话却是更不中听，他就扯了扯唇，言不由衷的『嗯』了一声。
在营救以前，伊贺往白家送了一块沾血的白手帕，并以武先生的性命作要胁。这信儿先经过他们上海分局，就先给三少帅过目了——黎局长自问，他和三少帅共事这些年来，还从没看过他露出过一丝激烈的情绪——这一次，他是真正见识到了。
三少帅握着那白帕，脸容扭曲的近乎狰狞，拳头亦攥的死紧，黎明立在旁边，是大气不敢喘……如此沉默蕴酿了良久，就在黎明以为三少帅要爆发时，他却是只淡淡的一句话：「不必送去盛京了，伊贺就是想让我看到。」
三少帅不是多话的上司，脸长的太俊了，毫无表情的时候，就不像个实心实气的人。黎明起初心惊胆颤，共事三年以后，才慢慢摸清了三少帅的性情。
那帕子和信确实就没有送到盛京，甚至不知道三少帅如何处置。然而黎局长就意会到——武先生是必须要救，三少帅亲自过来，正因为他和武先生交情特别不一样。
他们在村子里把一整个队的日本兵打没了，这战果实在是教人快意，然而他们并没有见着武先生，却是迎来了白家四少的尸体。
黎明以为，三少帅是不会让伊贺回国了，在他离开以前，必定会用各种方式把他暗杀掉。
然而结果竟是没有，三少帅只让他监察日本人是否真把伊贺送回国，仅此而已。
「三少帅……」黎明感觉上司不愿再评论伊贺之事，便就改换话题，道：「四少的遗体已经运上火车，大抵三天后，就能到盛京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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